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導(dǎo)讀李維榕丨授權(quán)轉(zhuǎn)載于十分心理(shifenxinli)好端端的壹個人,為什么會選擇不說話?“選擇性緘默癥”(selectivemutism)是個有趣的癥狀。這也是個耐人尋味的現(xiàn)象,因?yàn)檎f話不說話,本來就是壹種選擇,為何選擇不說話,就是壹種病?這個男孩十伍歲,就是被診斷為“選擇性緘黙癥”。從小學(xué)開始,他就不開聲...
李維榕丨授權(quán)轉(zhuǎn)載于十分心理(shifenxinli)
好端端的壹個人,為什么會選擇不說話?“選擇性緘默癥”(selectivemutism)是個有趣的癥狀。這也是個耐人尋味的現(xiàn)象,因?yàn)檎f話不說話,本來就是壹種選擇,為何選擇不說話,就是壹種???
這個男孩十伍歲,就是被診斷為“選擇性緘黙癥”。從小學(xué)開始,他就不開聲說話,老師拿他沒有辦法,只能讓他用眼睛來表達(dá),同意時眨壹下,不同意時眨兩下。又叫同學(xué)去幫他,讓他向同學(xué)低聲耳語,然后由同學(xué)代他發(fā)言。這些辦法在小學(xué)時還行得通,甚至讓他看來很有獨(dú)特個性。但是上了中學(xué),壹個不肯說話的人就很難生存,因?yàn)楹芏鄬W(xué)習(xí)都是小組活動,同學(xué)再也不肯與他共組,免得被他的奇怪行為拉低全組的分?jǐn)?shù)。
轉(zhuǎn)介這個家庭的社工感到十分氣餒,他說:
“無論我怎樣努力,以各種方法去啟發(fā)他,換來的仍是壹個毫無表情的反應(yīng)!”
原來他在家中也是壹樣不愛說話,家的面積很小,他睡在廳中,自己用書籍堆成壹道墻,誰也不許碰。母親不小心移動了,他就會大發(fā)脾氣,鬧個不休。父親看不過眼,但是每次教子的經(jīng)歷,都是不歡而散,甚至被疑為虐兒。
這個家庭,牽涉了各種不同服務(wù)機(jī)構(gòu)。每個人都想讓這個青少年說話,但是千軍萬馬,都無法讓他開金口!
他們要求我們?yōu)檫@家庭作壹個評估,同時警告我說:“別想他會與你說話!”
其實(shí)要他說話,并不是我的目的,我只是好奇,這個少年可以長久地保持緘默,身旁必有很多代言人。
與這壹家叁口會面時,少年人固然不說話,父母也沒有什么話說。父母親只是零零落落地數(shù)落兒子:不聽話,不回應(yīng),東西亂放,起居沒有規(guī)律。焦點(diǎn)都放在小孩身上,好像問題完全屬于小孩壹個人的。治療師最怕碰到的情況,就是父母壹同向你投訴兒女的行為問題,讓你無從著手。
因此我對他們說:
“小孩是家庭的產(chǎn)品,在談小孩前,能否讓我先了解你的家庭?”
母親其實(shí)是個健談的人,她坦白地告訴我們,自己在國內(nèi)的農(nóng)村長大,丈夫是媒人介紹的,相識半個月便談婚嫁。來到香港,發(fā)覺壹切都與想象中不壹樣。她說:“當(dāng)時很不習(xí)慣香港的居住環(huán)境,像籠屋壹般!實(shí)在難受?!?/p>
加上這是丈夫的第貳次婚姻,還留下壹個幾歲大的兒子讓她照顧,壹結(jié)婚就做母親,而且小孩對她十分抗拒,處處排斥她,可見這個過埠新娘有多為難。中港婚姻的悲哀,就是夫妻的結(jié)合,往往基于不同的需求,男人想要壹個家,女人向往壹個更好的天地,本來并無不妥,問題是,這種結(jié)合很容易造成壹種同床異夢。來港貳十多年,她還是保養(yǎng)得十分年輕。她承認(rèn),與兒子關(guān)系特別密切,與丈夫就無可奉告。談起妻子的經(jīng)歷,丈夫沒法接話,只好問她說:“你有不開心的地方嗎?”沒有等她回應(yīng),便代她答道:“她壹直都很快樂,沒有不滿意之處!”
對丈夫而言,他的最大苦惱是小孩不聽話,只想有人為他把小孩修理好,他并不愿意去想妻子是否快樂。單憑這個小回合,就可以想象這對夫婦之間有著多大距離,反而是那個不說話的小孩,眼珠不停轉(zhuǎn)動,緊緊地關(guān)注著父母的壹舉壹動。
其實(shí)壹個人不說話,并不等于沒有表達(dá),眉目之間,他壹直是不斷地回應(yīng)著我們的談話,只是不用語言而已。
我讓少年人坐到我的身旁,對他說:“他們都說你不愛說話,你知道嗎,不愛說話的人,耳朵特別大,你的耳朵大嗎?”
他聽話地坐到我旁邊,讓我像醫(yī)生壹樣檢查他的耳朵。
我又說:“不用嘴巴的人,特別會用眼睛,你的眼睛流利嗎?”
他的眼睛十分清朗,真的溜來溜去極為利落。
我又說:“你選擇不說話,壹定有你的理由,聽說你在家中用書本把自己包圍起來,是想要保護(hù)自己的空間嗎?”
他聽不懂我的話,用眼睛示意叫我解釋。
我說:“有時大人的世界過于復(fù)雜,小小孩就會把自己收藏起來,用盡辦法與外面的世界劃分界線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他微微點(diǎn)頭。
與壹個不用語言的人溝通,往往造成的效果就是他越不說話,你就越說話,而你越說話,他就越不說話。因此我必須記著不能比他更著急。但是在旁觀看的母親就按耐不住,幾乎所有我問小孩的話,都被她搶著代答,她是小孩的聲音,小孩的手腳。我叫小孩站起來讓我看看他有多高,母親的身體立即就移動起來??梢姵D暌詠?,母親的滿腔情懷,關(guān)注與渇望,都投注在小孩的身上。怪不得小孩壹方面依靠她,壹方面又控制她。
好在這是壹個明智的母親,她知道長此下去,小孩就會成為“隱青”(*請留意文末對“隱青”的解釋),只是她不知道,她自己也不知不覺成了“幫兇”。
我繼續(xù)對小孩說:
“我知道你為什么不說話,因?yàn)橐贾币詠?,很多人都代你說話。只是這辦法在孩童時代還行得通,長大了就會困難重重,而且長期沒有說話,想說也說不出來,因?yàn)橐殉闪?xí)慣,你擔(dān)心嗎?”
他點(diǎn)頭,努力發(fā)出壹些單字,我看這小孩長得唇紅齒白,面上已經(jīng)長胡子了,便忍不住開他玩笑:“你看,你已經(jīng)長胡子了,誰幫你刮胡子,是媽媽嗎?”
他們都笑起來,母親也笑著自首:“他問我怎樣刮胡子,我自己沒有這個經(jīng)驗(yàn),只有憑想象去給他示范?!?/p>
我問:“怎么不去問爸爸?”
這才確認(rèn),父親在家中好像完全沒有角色。
我叫少年拿出紙筆,把“隱青”兩個字寫下來。他背著壹個大書包,卻說沒有筆,當(dāng)然又是媽媽為他找筆。又說沒有紙,這次母親沒有動,倒是父親從衣袋里找出壹張紙頭給他。
我見少年人的字體十分清秀,便說:“如果不想做‘隱青’,就寫下你的決心吧!”
他真的寫下“我不想做隱青!”
我示意他找父親幫手,他帶著紙條走到父親跟前,父親卻說了壹大堆與話題無關(guān)的教訓(xùn)。我嘆壹口氣,對父親說:“我相信你壹定很久沒有與小孩談話了,兒子找你幫他,你能否痛快地回應(yīng):好!我?guī)湍悖 ?/p>
母親這才加把口說:“與他說話是對牛彈琴!”
也許你現(xiàn)在明白,這少年為什么選擇不說話。他周邊有太多保護(hù)網(wǎng)讓他不必開口,他的家庭關(guān)系也有太多難言之隱,雖說是選擇性的緘黙,其實(shí)他別無選擇!
*注:隱青,也稱“隱蔽青年”(日語:引きこもり、ひきこもり、引き籠もり,英語:hikikomori,socialwithdrawal,有臺灣譯者戲稱家里蹲廢材或譯為繭居族),是日本的文化依存癥候群。指人于某種程度狹窄的生活空間之中不出社會的意思。具體來說,大部分的時間在自己的房間度過而不去學(xué)校與公司的狀態(tài),或是如同那樣的人稱呼為隱蔽青年。指壹些面對各種社會排斥而選擇自我封閉,過著足不出戶生活的青少年。(來自百度百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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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李維榕:好端端的壹個少年,為什么選擇不說話?》